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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气娘出嫁】(1-10+番外)【作者:香弥】

作者:香弥
字数:83,353 字
简介:
  哪个姑娘像她一样命苦,议了八次亲,却始终无法把自己嫁出去,她的成亲
血泪史早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钱来宝恼得将包子当绣球,随意往酒楼下
一抛,看能不能替她找到良婿,没想到她玩笑的举动惹祸了,区区一个小包子竟
将一个大男人给砸昏,这……这男人是有多弱啊?!

  好在大夫还她清白,是他受了风寒体虚,绝不是她身怀武功所致,偏偏娘亲
得到消息,不顾众人反对的点了他的穴,逼他与她拜堂,她才不要这样莫名的嫁
给一个陌生人呢,春宵夜逃亡夜,将这尤少爷平安护送到他要去的地方就互不相
欠了吧……才怪!

  他们的帐越来越理不清了,这一路吃他的穿他的睡他的,样样都是上等货,
让她有一种被人呵宠的错觉,且他收了怒气后,风度翩翩简直让人无法招架,只
可惜他们无缘,她正欲结束「任务」时,却遇上第一任的表哥未婚夫,表哥诚心
认错想回头,她都还没说什么,尤少爷竟比她还恼火的拒绝,脸色比当初被硬逼
着拜堂时还难看,难道他……是她想的那样吗?






                第一章

  尤不休闭着眼坐在颠簸摇晃的马车里,即使此刻外头正刮着狂风下着暴雨,
还伴随着闪电雷鸣,他也一动不动,彷佛老僧入定。

  但与他同坐在马车里的随行小厮可就没有自家主子那般镇定,他神色紧张,
心惊肉跳,两手合十对着虚空,嘴里喃喃的念念有辞——

  「天上的神明、佛祖、菩萨,求祢们保佑咱们这一路上平平安安无灾无难,
可别出事……要是能平安回到繁城,小的一定到城里的几座寺庙还愿……求各路
神仙一定要保佑咱们……」

  刚祈求完,轰地一声,天上打了个响雷,把他吓得跳起来,抱着头惊叫一声,
「啊——」

  尤不休睁开眼呵斥他一声,「你鬼叫什么,不过打个雷也吓成这般!」

  孙翔委屈的闭上嘴,幽怨的瞟了自家四爷一眼,换了平常,他自是不怕,可
如今是同四爷坐在一辆马车里,他怎能不怕,万一那雷不长眼,错劈到他身上可
怎么办……

  四爷「天赋异禀」,自小霉星高照,走路踩狗屎,骑马被马摔,赏花被蜂螫,
游湖翻船,喝菜汤被骨头噎到,夜里睡觉被倒塌的横梁压伤,人在家中坐,也能
被天外飞石砸伤……说起四爷自小到大遇到的霉事,那真是十天十夜也说不完。

  主子运气背,他们这些跟在身边侍候的小厮自然也跟着倒霉。

  就像半个多月前,主子出门谈一桩生意,那天半途遇上一头不知哪来的狂牛,
发疯似的撞翻了马车,四爷只受了点轻伤,却苦了当天驾车的马夫和那天跟着四
爷出门的李朝,他们一个断了胳臂,一个摔断了腿。

  再上个月,主子去青楼与人谈另一桩买卖,结果遇上官差在追捕通缉要犯,
官差与那通缉犯在青楼里打起来,众人连忙闪避,随行的丁勇护着四爷也避让到
一旁,岂料,其中一名官差手里的刀竟被那通缉犯一脚给踹飞,就那么直直的朝
着四爷飞去。

  身为护卫的丁勇,见四爷有危险,自是要出手相救,一向武艺高强的丁勇,
那天也不知怎地竟失手了,那刀就那么插在丁勇的胸口上,中刀的他到现下都还
在府里养伤,诸如此类的事不胜枚举。

  尤家主子们待下人一向宽厚,给的薪俸和赏银也多,不少繁城的百姓都想进
尤家做事,可没人想被分派在四爷身边。

  四爷身边侍候的下人来来去去起码也换了上百个之多,都是因为受不了这些
倒霉事而求去的。

  他是外地来的,在三、四个月前进了尤府,才得知这事,想起这几个月来发
生的事,真真是一把辛酸泪,要不是冲着那些薪俸,他早不干了。

  听见天上又劈了个响雷,他吓得瑟缩成一团,他家就他一个男丁,要是他出
了事,他爹娘可怎么办,想到这里,十五岁的孙翔忍不住哭了出来。

  「呜呜,四爷,小的还没有娶妻生子,不想死!」

  尤不休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放心,你死不了的。」他虽然霉星高照,除
了自个儿倒霉,也常连累身边的下人,但是至今为止还没人因此丧命。

  这大雷雨是半个时辰前开始下的,他这回出门没带太多人,除了孙翔,只带
了与他一块长大的护卫马群。

  原本是由孙翔驾着马车,但半个时辰前下起了雷雨,孙翔被雷声惊吓到,便
改由马群驾车。

  现下没处可避雨,马群一路赶着马车,想在入夜前赶到常阳县。

  尤不休话才说完,轰隆隆的,天上又接连炸起了几声霹雷。

  也不知是不是雷声惊吓到了前头拉车的两匹马,原本顶着风雨,走得虽有些
颠簸,但还算平稳的马车,突然间狂奔起来。

  孙翔被摔到椅子下,就连尤不休也在猝不及防之下,整个人歪跌在椅榻上。

  被疾驰的马车摔得整个人在车里滚过来滚过去的孙翔,脸色发白的迭声惨叫。

  「啊啊啊——」

  他发誓以后再也不跟着四爷出门了,这才出门两天,就发生这种事,也不知
道他这条小命还能不能留着回去见爹娘。

  重风县尚武风气浓厚,城中武馆林立,大大小小的武馆,至少有二、三十间
以上,其中最知名的有四处,就是被称为风火山林的风扬武馆、火狮武馆、镇山
武馆和凤林武馆。

  大运王朝的将领,十个起码有五、六个要么是重风县人,要么就是曾在重风
县的武馆里习过武,而重风县的百姓,不分男女,多多少少都能耍上一两套拳。

  此时凤林武馆后院的一间厢房里,几个姑娘聚在一块,吱吱喳喳的讨论着被
钱来宝拿出来的那件喜服。

  钱来宝轻抚着这件在七年前就准备好的喜服,心中暗自祈祷着,希望这回她
能穿上这件喜服,顺利出嫁。

  她倒也不怕一辈子嫁不出去孤老一生,横竖她上头还有三个哥哥,几个兄长
一向疼她,她留在钱家一辈子也不成问题,可她要再嫁不出去,娘可要急疯了。

  「哎,表姊,妳这喜服的样子旧了,现下不时兴这种款式的。」十六岁的方
红珠瞅着那喜服说道,她明年要出阁,喜服前几日已绣好,样式可比表姊这件新
颖多了。

  「就是啊,这都是七年前的喜服了,颜色也有些退了,不如让女乃女乃找人
再给姑姑绣一件吧。」十五岁的钱如云也觉得这喜服没表姑那件好看。

  「是呀是呀,姑姑再做一件吧,这件喜服自做好后,姑姑议了七次亲都没能
嫁成,太不吉利了。」十三岁的钱如熏也在一旁附和道,接着她突然眼睛一瞪,
指着喜服一角噫了一声,「妳们瞧,这喜服上竟藏了朵黑色的花儿,姑姑议亲这
么多次都嫁不出去,会不会就是被这黑花给诅咒了?」喜服为了增添喜气,不会
有人在上头绣上黑色的花。

  「那黑花在哪?」听见侄女的话,钱来宝好奇地看向喜服的裙襬。

  其他人也凑了过来,但那裙襬上绣满了红紫黄橙绿各色的花朵,几人一时之
间竟也没瞧出哪里有黑色的花。

  钱如熏指向角落里,藏在三朵花间,小指大小的图象,「就在这儿啊。」

  钱来宝看了眼疑惑的道:「这是花吗?我还以为是石头呢。」

  方红珠拿起喜服,瞇着眼仔细瞧了瞧说道:「我猜那绣娘原本应当是想绣朵
花,八成是没绣好,为了遮掩,索性就用黑色的绣线把它绣成了块石头,不仔细
看还真看不出来,如熏的眼力可真好。」

  「那可不,我这双眼可是火眼金睛。」钱如熏骄傲的抬了抬下颚。

  钱来宝想起自己先前议了七次亲都嫁不出去,到如今都二十二岁大龄,这次
议亲是第八次了,为了不再横生意外,她拿起剪子,想把那朵不祥的黑花给挖掉,
再补上一块布来遮掩。

  钱如云见状说道:「姑姑,这嫁衣就不要了吧,咱们找人再做一件就是。」

  方红珠也附和,「横竖时间还来得及,我找帮我绣嫁衣的那个绣娘帮妳绣,
这回一定让表姊风风光光出嫁。」

  「那万一姑姑这回再嫁不出去怎么办?」年纪最小的钱如熏一时口没遮拦地
月兑口而出。

  凤林武馆馆主钱永时夫妻共生了三子一女,老大钱进今年三十一岁,娶妻杨
氏生了一子一女;老二钱安二十七岁,娶妻张氏生了一女;老三钱镇二十四岁,
娶妻姚氏,尚未育有子女。

  钱来宝是钱氏夫妻最小的女儿,十五岁就为她议了一门亲事,对方是她一位
远房表哥,他在十年前曾来凤林武馆习武。

  钱来宝十四岁时情窦初开,心仪那位模样英俊的表哥,对方也对她表露情意,
钱氏夫妻见小两口彼此有情,遂在翌年定下这门亲事。

  不料婚事定下不久,男方还来不及禀告父母,便收到他母亲突然病逝的消息,
他回乡奔丧前,让她等他回来。

  他这一走三个月,就在她满心期待的盼着这位表哥回来时,却传来对方已在
丧期百日内,另娶他人为妻。

  得知此事,钱来宝又怒又伤心,后来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这头一回议亲就没好
结果,接下来几次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婚途坎坷,每回议亲后都出了事,让钱
来宝至今仍待字闺中,犹未出嫁。

  直到前不久,钱家再为她议了这第八次亲。

  钱如熏这话一说出来,钱如云想要阻止堂妹已来不及。

  而方红珠没注意到钱来宝脸色微变,瞅见摆在桌上的一盘菜肉包子,没有多
想便道:「表姊这回要是再嫁不出去,不如就拿包子砸吧,砸到哪个就嫁给哪个
为妻,也用不着麻烦的再议什么亲了。」

  话一出口,方红珠也察觉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打自个儿几巴掌,她这是脑
袋被驴给踢了吗?竟然说出这种话来,正想解释什么,一个虎头虎脑,约莫十岁
左右的小胖子从外头跑了进来,一边跑一边喊着——

  「姑姑不好了,妳要嫁的那蔡文德竟然是朝廷通缉要犯,不久前被官差给逮
进大牢了。」

  「什么?!」钱来宝被这噩耗给惊得拿在手里的剪子没握稳,掉了下去,砸
到站在一旁的钱如熏脚上。

  「啊——」她痛得惨嚎一声。

  这晚凤林武馆后宅的一处厢房里,钱永时的夫人从恶梦中惊醒过来,哭着将
睡在枕边的丈夫给捶醒。

  被自家夫人打醒的钱永时,见平时泼辣的妻子此时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素来宠妻的他连忙将她搂进怀里,温声问着,「怎么了,作恶梦啦?」

  「我梦见咱们女儿一直到白发苍苍,牙齿都掉光了,还没嫁出去!」孟海菁
抽泣的依偎在丈夫怀里,「你说咱们女儿怎么就这么命苦吶,她那么善良的一个
姑娘,为何婚途如此坎坷?」

  「说不得前几次那些都不是她的良配,更好的在后头等着她吶。」钱永时哄
着妻子。

  「那你说那更好的在哪里,你去把他找出来,咱们来宝都二十二岁了,再不
出嫁,都要变老姑婆了。」她可怜的女儿,明明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怎么就是嫁
不出去。

  钱永时耐着性子,温言软语的安抚爱妻,「好好,要找也要等天亮,明儿个
我就去找。天还没亮,咱们再睡会儿。」

  女儿迟迟无法嫁出去,他心里也急,但这事急也没用,也不能因为着急,就
随随便便找个人将女儿给嫁出去,万一所托非人,反倒害了她一生。

  孟海菁被丈夫哄得情绪渐渐平缓下来,靠在丈夫怀里轻声抱怨着,「你说来
宝怎么就没学到我这好本事呢,自个儿去勾搭一个好丈夫回来。」

  她自小无父无母,是被师父养大,十五岁那年离开师门,闯荡江湖,十七岁
初次见到钱永时,便对他一见钟情。花了几天勾搭到手之后,两人就在一处荒野,
指天为誓,结下白首之约,成了夫妻。

  婚后丈夫一直宠着她纵着她,让她更加觉得当年自个儿慧眼挑上他,真是此
生做得最对的一件事,这些年来唯一的遗憾便是,女儿至今还嫁不出去。

  她接着心忖,说不得就是因为她这生过得太顺遂了,夫贤子孝,所以老天爷
看不过去,这才让女儿至今没能得到一个好姻缘。

  钱永时轻哄着妻子,「来宝性子直善,我相信老天爷自会替她安排一个适合
她的姻缘,妳就别操心了,睡吧。」

  大运王朝民风开放,并不像前朝那般要求女子守贞守节,女子也不会被拘于
闺阁之中,街道上常见女子结伴出游,这几年来尤其时兴女扮男装,常见有女子
穿着男子袍服。

  钱来宝第八回议亲又嫁不成,对方是朝廷通缉要犯,为了躲避官府追缉,在
三年前改名易姓,逃到重风县来。

  在得知他所犯下的罪竟是弒兄辱嫂,钱家自不会让宝贝女儿嫁给这样的人,
钱来宝也只见过对方一面,还不至于到非君不嫁的地步,然而心情沮丧是免不了,
这日在侄儿、侄女和表妹的陪伴下出来散心。

  几人一路逛着,正值午时,便进了一家饭馆用饭,一楼坐满了人,他们被小
二领到二楼一处窗边。

  钱来宝意兴阑珊的默默喝着茶水,见她这般,方红珠几人说着些好玩的事想
逗她开心。

  「我听说城外有人开了家爱宠园,里头养着各种毛色的猫狗,一只比一只还
逗趣可爱。」方红珠一直想养只猫,偏她娘惧猫如虎,死活不让她养。

  「听说商行则养的那条大斑狗就是从那里带回来的。」商行则是风扬武馆馆
主的三子,此人性子张扬,身手极好,常上各家武馆找人比武。

  钱如云曾一度倾心于他,后来发现他就是一个武痴,眼里除了武瞧不见其他
的,半点风情都不懂,也就歇了对他的心思。她今年已十五,本来爹娘要帮她议
亲,但姑姑尚未出嫁,她的婚事也就先按了下来。

  钱如熏闻言眼睛一亮,说道:「要不吃完饭咱们去瞧瞧?」

  「去吧去吧,姑姑,我也想去挑只大狗回来养。」十岁大的小胖子钱涛挽着
钱来宝的手也嚷着想去。

  见他们几人全都看向她,五人里她年纪最长,钱来宝也不想扫他们的兴,点
了点头。

  「那咱们吃饱就回武馆骑马过去。」方红珠兴匆匆道。

  方红珠的母亲是钱永时的妹妹,嫁给城里一个书生,两家住得不远,她打小
便与表姊、表哥一块长大,不仅在武馆里跟着他们习武,也学了骑马。

  几人都喜欢那些毛茸茸、模样可爱的小动物,一提起要去爱宠园的事,便絮
絮叨叨的说个不停。

  就连心情低落的钱来宝情绪也好转了些,搭了几句话。

  饭后,小二送上来一盘豆沙包子,瞧见那包子,钱如熏想也不想的月兑口道:
「表姑那天不是说姑姑若是再嫁不出去,不如就拿包子来砸,砸到谁就嫁给谁吗?」

  见她又口没遮拦,哪壶不开提哪壶,钱如云骂了她一句,「如熏,妳怎么光
长个子,不长脑子。」

  「胡说,我不仅长个子也有长脑子。」钱如熏抗议道。

  钱涛不明原由,听了钱如熏的话觉得有趣,起哄的瞅向自家姑姑,「这主意
好,姑姑妳不如就拿包子砸吧,砸到谁,我就帮妳拖回去当妳的夫君。」

  钱如云刚想出声呵斥弟弟,却见钱来宝瞅着那盘包子,也不知是想到什么,
眉头都皱了起来,她赶紧说道:「包子是拿来吃的,哪能拿来砸人,快吃快吃,
吃完了咱们回去骑马。」说完她拿了枚包子塞给钱来宝。

  钱来宝想起自个儿婚途如此坎坷,这辈子也不知道嫁不嫁得出去,一时之间
有些意气难平,抬手就将手里的包子朝窗外扔了出去。

  下一瞬,只听见底下传来一声——

  「啊,有人昏倒了!」

  她探头一看,发现她扔出去的那枚包子就落在那昏倒的男人身边,她瞠目结
舌的张着嘴,那人该不会是被她的包子给砸昏的吧?

  钱涛也凑到窗边来看,瞧见了那昏过去的人和她扔出去的包子,伸出胖乎乎
的手指着那人,大着嗓门叫道:「啊,那人被姑姑扔的包子给砸晕了!」

  他这一叫,底下的人自然也听见了,有人捡起那包子,想瞅瞅里头包着什么
竟能砸晕人,结果掰开一看,只是寻常的豆沙馅。

  有人抬头一看,认出钱来宝,「是凤林武馆的四姑娘。」

  「原来是四姑娘,想不到她的内劲竟练到这种程度,只用区区一枚包子就将
人砸昏过去。」

  「听说这四姑娘的身手不逊于她的三个哥哥。」

  「可不是,那钱夫人将一身本领都传给了这个女儿,听说就连商行则也曾挑
战过她,两人堪堪打了个平手。」

  重风县尚武,对钱来宝以包子砸昏人之事纷纷表达赞扬钦佩之意,一时之间
竟没人理会那昏倒在地的受害者。

  瞅见那枚白胖胖的「凶器」被众人拿在手里传阅,即使钱来宝自己都不敢相
信她有用一枚包子就将人砸昏的本事,但看着那还倒在地上不起的人,她不得不
下楼,将人带去医馆。

  钱来宝在医馆里等着大夫为那男子诊治。

  发生这种事,也去不成爱宠园了,她让钱如熏带着钱涛先回武馆去。

  回去后,见到了女乃女乃,钱涛与钱如熏兴匆匆的将自家姑姑是如何「神勇」
的用一枚包子就砸晕一名男子的事,告诉自家女乃女乃。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我怎么都不知道原来姑姑竟然深藏不露,内力强到
这种地步。」说完,钱涛一脸钦佩的表情。

  「怎么可能,你们是不是瞧错了?」穿着一袭暗红色衫裙的孟海菁,对女儿
的身手有几斤几两重一清二楚,压根不相信女儿有这种本事。

  孟海菁虽已年近五十,但她风韵犹存,面貌妩媚美艳,一身武功丝毫不亚于
丈夫。

  与妩媚、充满美人味的外貌相反,她性子泼辣霸道又护短,在得知女儿第八
次议亲仍嫁不出去,她昨儿个就冲到县牢里,将那弒兄辱嫂的混蛋揍了一顿,然
后再跑去媒婆家,劈碎了她家的桌椅,狠狠痛骂了对方一顿。

  「我让妳找的是身家清白、老实可靠的人,瞧瞧妳这婆子给我找了个什么人,
那混蛋犯下这种杀人大罪,要不是被抓了,这岂不是误了我宝贝闺女一生。」

  那媒婆吓得低声下气的赔罪道歉,不仅退了媒人钱,还赔上一笔银子,这才
终于送走盛怒中的孟海菁。

  「没看错,姑姑她真的只扔了枚包子,就把人砸昏了。」钱涛信誓旦旦的表
示。

  一旁的钱如熏也附和道:「没错。」

  孟海菁还是不信女儿能用一枚包子就砸昏人,觉得这其中定有问题,她仔细
再问:「这好端端的,你们姑姑为何要拿那包子砸人?」

  钱涛抢在堂姊前口快的说:「因为姑姑一直嫁不出去,先前在饭馆时一时想
不开,就决定拿包子当绣球来砸,说砸到谁就嫁给谁,谁知道她这一丢,就用包
子把人给砸晕了。」这小胖子十分有说书人的潜质,绘声绘影将先前在饭馆里发
生的事,加油添醋的告诉自家祖母。

  「有这种事?」孟海菁皱起柳眉。

  钱如熏觉得堂弟说的话有些夸大,想解释一下,但她来不及说什么,便听女
乃女乃问了那医馆在什么地方,钱涛回答后,一阵风过,已不见女乃女乃的身影。

  「没什么大碍,他似是受了寒,有些虚弱,才会晕厥过去,应当要不了多久
就能清醒。」

  听了坐堂大夫的话后,钱来宝与表妹方红珠和侄女钱如云,一块留在医馆等
那男子清醒过来。

  三人围在床榻旁,瞅着那男子的面容看。

  「表姊,这男子生得真俊俏,那眉毛像画出来似的,那张嘴比姑娘抹的胭脂
还红。」方红珠目不转瞬的盯着他那张脸瞧。她已议亲,明年就要出阁,所以看
归看,对此人倒也没生出什么心思。

  钱如云则说道:「我瞧他一定是读书人,脸色才会这么苍白,一看就知道一
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风一吹就倒,怪不得姑姑不过扔了枚包子,就把他砸昏
了。」她觉得这人生得是好看,可她欣赏的是英武不凡的男子,不喜这种手无缚
鸡之力的男子。

  钱来宝也觉得此人生得十分俊美,是她生平仅见,比起城里有重风县第一美
男子之称的火狮武馆的杜世珑还好看几分,忍不住多瞧了他几眼。

  方红珠想起一件事,一时忍不住莞尔道:「先前我说表姊要是再嫁不出去,
就拿包子来砸,砸到谁就嫁给谁。不想这么巧就让他被表姊给砸中,要是这人还
没成亲,表姊不如嫁给他好了。」她觉得这人长得好,看着起码赏心悦目。

  她这话才刚说完,发现那人睫羽微微颤动了下,似是快要苏醒了。

  钱来宝张口正想说什么,就瞥见自家娘亲像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

  一进来,见到她们三人围在一张床榻旁,孟海菁快步来到床榻前,看清那男
子的模样,她暗暗点头,心忖以对方这副样貌,倒是配得上她的宝贝闺女。

  「来宝,这就是被妳砸到的人吗?」

  「嗯。」钱来宝颔首,她的容貌有几分肖似母亲,五官秀美,性子却不像母
亲那般泼辣。

  「眼光还不差。」孟海菁称赞了女儿一句。

  她话甫说完,就见那男子徐徐睁开了眼,觑见面前杵着几个陌生的女子,疑
惑的出声,「不知几位是……」

  「你醒了正好,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孟海菁话完,不由分说一把揪
住他的衣襟,将他从床榻上拖了下来,直接拽着就往外走。

  尤不休的脚在马车落水后扭伤了,被她这么一拖,受伤的脚刺疼了起来,他
气恼的想扳开她的手。

  「这位夫人妳做什么?快放手!」

  前两日他所乘的马车,突然在雷雨中狂奔,最后拉车的马儿约莫是力气用尽,
一头栽倒在一处河边。

  马车整个摔进了河水里,他从车里将吓得腿软爬不出来的孙翔给拖出来后,
来不及上岸,就被湍急的河水给冲走。

  等他醒来,已被人救起,他向救了他的那人道了谢,今日准备要去车马行雇
辆马车前往临川城。他与孙翔和马群失散,一时之间也不知要上哪找他们,因此
决定先去此行的目的地临川,说不得孙翔和马群也会上那找他。

  正当他走在路上时,猝不及防间,被天外飞来一物给砸到,这种事自小到大
也没少发生,他原本并不以为意,不想,他都还来不及看清那砸到他的是何物,
当下只觉得两眼一黑,就这么厥了过去。

  一醒来,就被这蛮横的女人无礼的对待,不过他察觉到这人似是对他并无恶
意,因此虽有些不悦,倒也没多着急。

  「你既然被我女儿砸到了,就认命吧。」孟海菁没松手,此时她已认定此人
是女儿所挑中的如意郎君,一心只想着带他回去同女儿拜堂完婚。

  这些年来她准备嫁女儿准备了八次,还无法把女儿嫁出去,她都快要疯魔了,
这会儿难得女儿自个儿挑了个人,为免夜长梦多,再横生意外,她决定今儿个就
让他们拜堂完婚。

  想起一件事,她连忙问他,「小子,你成亲没?」

  要是已有妻室,纵使女儿再中意他,也不能嫁给他,他们钱家的女儿可不能
屈居为妾。

  尤不休正惊讶孟海菁的手劲竟如此强,让他挣月兑不开,只能受制于她,因
此一时无暇多想,出声回答,「尚未。」

  「很好。」孟海菁绽开笑容,想起一事她再问:「对了,你可有杀过人犯过
案?」

  「没有。请夫人快放了在下。」尤不休严肃的要求道。

  孟海菁没理会他,在得知此人一来没娶妻,二来没杀过人犯过案她放心了,
急着想将人给带回去,见女儿还没赶上来,她回头吼了句,「来宝,妳们还磨蹭
什么,还不快跟上!」

  钱来宝听了母亲的呼唤,下意识愣愣的回了句,「哦。」与钱如云和方红珠
相觑一眼,疑惑着不知母亲究竟想做什么。

  尤不休沉下脸,想弄清楚这妇人究竟要做什么,「这位夫人,妳我素不相识,
究竟要带在下去何处?」

  孟海菁回答他,「去凤林武馆,现下你不认识咱们没关系,晚点就能认识了。」
想起今天就能把女儿嫁出去,她不由心头发热,数年的心愿终于要得偿,她加快
脚步,想把这个女儿亲自挑到的女婿,带回去给自家丈夫瞧瞧。

  她是江湖儿女,素来不拘小节,觉得男女之间只要你情我愿,指天立誓就能
结为夫妇,当年她与丈夫也是这般。

  没想到婚后与丈夫回到重风县,接掌钱家的凤林武馆之后,丈夫却变得迂腐
起来,非要讲什么三媒六聘,害女儿的终身大事耽误到现在。

  发现自己挣月兑不开她的箝制,尤不休也不再浪费力气,打算看看她究竟想
做什么。

  在回到凤林武馆前,孟海菁留意到他拖着一条腿,走路一跛一跛的,「噫,
你竟然是个瘸子!」

  尤不休来不及开口澄清他只是扭伤了脚加上点皮肉伤,就听她自言自语接着
说:「罢了,就算是瘸子也没关系,至少那张脸还能看。」

  而此时落在后头的钱来宝,因纳闷自家娘亲这般急吼吼的揪着那人要做什么,
与表妹和侄女一边狐疑的猜测着,脚程不知不觉慢了下来——

  「女乃女乃怎么一来,不由分说就抓着那人?」钱如云对自家祖母的行径满
头雾水。

  方红珠琢磨着说:「适才舅母一来就让那人认命,又急着带他回武馆,难不
成……」她说到这儿便打住话。

  听她话只说了一半,钱如云好奇的追问,「难不成怎么样?」

  方红珠猜测,「舅母会过来,定是如熏和小涛他们回去后,将表姊用一枚包
子就砸昏人的事告诉她,舅母会不会是以为这人是故意装晕,所以适才一来,见
了人才不由分说就将人给揪下榻,打算将他带回武馆去教训一顿?」

  钱来宝摇首道:「我娘不会不问青红皂白就这么做。」

  钱如云与方红珠默默互觑一眼,这话也只有姑姑(表姊)才说得出来。重风
县人都知道,凤林武馆的馆主夫人素来泼辣霸道,我行我素,偌大的凤林武馆即
使得罪馆主钱永时都无妨,但若是惹到了馆主夫人孟海菁,那可是吃不完兜着走。

  「那姑姑觉得女乃女乃为何要将那人给抓回武馆?」钱如云问她。

  「也许……娘是觉得我将人砸昏,所以想带他回去吃顿饭,给他补补身子?」
她是将心比心,觉得那男子身子太虚,才会一砸就晕,实在该好好补补才是。

  方红珠与钱如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两人都觉得她这理由是最不可能。

                第二章

  孟海菁领着尤不休进了武馆,一路来到大厅,刚好瞧见大儿子钱进,吩咐他,

  「快去把你爹、二弟、三弟他们都叫来,今儿个你妹妹要拜堂成亲。」

  「小妹要成亲?她要嫁给谁?!」钱进有些错愕。

  孟海菁喜孜孜的指着手里拽着的尤不休,「哪,人不就在这儿,这是你妹自
个儿挑上的。」

  闻言,尤不休和钱进都不敢置信的瞠大眼,钱进只是惊讶,但尤不休脸上还
多了抹怒色。

  「在下并没有要娶令嫒为妻!」

  「你被她抛的绣球砸到,由不得你不娶。」

  「在下并未被什么绣球砸到,夫人怕是认错人了。」尤不休勉强捺下怒容,
试图同她说理。

  「你都被砸得昏过去还不承认!」孟海菁一脸指责的瞪着他,彷佛他是想赖
婚不认的卑劣小人。

  「我并未被绣球砸……」甫说了几个字,尤不休便一脸震惊,「难道那把我
砸晕过去的竟是绣球?」

  孟海菁想起女儿砸晕此人所用之物,缓了缓脸色解释道:「是用包子做的绣
球,你既然被她砸到,就表示你乃她命定之人,择日不如撞日,所以我决定今日
就让你们拜堂完婚。」

  说完,见大儿子还杵着没走,她吼了他一嗓子,「你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
还不快去叫人,对了,顺道吩咐厨房多准备些好酒好菜,待他们拜堂后,咱们好
庆祝庆祝。」

  钱进犹豫了下,很想告诉母亲,这人似乎一点都不想娶小妹为妻,想劝母亲
还是别为难人家了。可自小在母亲婬威下长大的他犹豫了下,还是没胆子说出忤
逆的话来,转身出去,遵从母亲的吩咐去找人。

  尤不休回想了下被砸昏前的事,觉得此事简直荒谬至极,愤而怒斥,「荒唐,
什么包子做的绣球,简直岂有此理,妳快放手,这门婚事尤某绝对不认!」

  见他不认,孟海菁冷下脸道:「你想赖婚?」

  「无媒无聘,妳休想逼我认下这亲事!」尤不休神色冷沉,他长这么大,虽
然霉神缠身,可从来没有人敢逼迫他做他不愿做之事。

  「不识好歹,你既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孟海菁懒得与
他啰唆,抬手飞快在他颈子和胸前点了几处穴道,封了他的哑穴和行动。

  在她看来,他一个身有残疾的瘸子能娶她闺女为妻,可说是他三辈子修来的
福气,等他娶了来宝之后,就知道她家来宝的好了。

  封了他的穴道后,她接着抬手将他一推,推到一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

  可怜尤不休口不能言身不能动,憋在胸口的满腔怒焰让一张俊美脸庞涨得通
红,他怒目瞋瞪孟海菁。

  孟海菁哼了声,抬了抬眉,对他警告道:「难得我女儿看上了你,是你走运,
等你们拜堂入了洞房后,我就替你解穴,往后只要你好好善待我女儿,咱们钱家
也绝不会亏待你,你要是敢欺……」

  她话还未说完,钱来宝进门了。

  见到女儿回来,孟海菁打住话,一脸喜色的催促女儿,「来宝,妳快回房去
换上喜服出来。」

  「娘,那喜服被我给剪了。」那日在得知她那无缘的第八任未婚夫竟是个通
缉要犯后,她就把那喜服给剪了。

  「剪了?」孟海菁一愣之后,摆摆手安慰女儿,「没喜服也不打紧,想当年
我同妳爹拜堂时,也没穿喜服,妳就穿着这身衣物拜堂吧。」

  「娘,妳在说什么,妳让我同谁拜堂?!」钱来宝又惊又疑的看了母亲一眼,
再瞅向端坐在一旁,涨红着脸「沉默不语」的尤不休。

  「不就是妳挑上的这小子。」

  「娘,妳误会了,这人是……」钱来宝试图想解释什么。

  孟海菁打断女儿的话,「我知道,涛儿都跟我说了,他是被妳扔的绣球包子
给砸到的。妳拿包子来选夫君的事虽然有些草率,但既然你俩有缘,姻缘天定,
娘也不会阻止你们,今儿个就让你们成亲。」

  「娘,我没想要嫁给他。」

  「妳这孩子怎么三心二意,娘都把人带回来了,妳才说妳不嫁,那当初干么
拿包子扔他?」

  「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砸到他……」当时她压根都没想到,随手扔出
去的包子竟会砸到人,还把人给砸晕了,她想同娘解释,但她素来木讷,口舌本
就不伶俐,心急之下更是说不清楚。

  「这就更证明你们有缘,连上天都有意要撮合你们,才会让妳抛出去的那绣
球包子砸到他头上。」孟海菁自听了孙儿的话后,就片面认定女儿当初拿来砸人
的那枚包子是用来选夫的绣球。

  她接着说:「我瞧这人长得人模人样,也算勉强配得上妳,等妳爹来看过之
后,就让你们拜堂。」如今她一心一意只想让女儿尽快出嫁,唯恐错过此人,女
儿会到老都嫁不出去。

  跟着钱来宝回来的方红珠与钱如云,见她竟打算撮合那男子与钱来宝,惊愣
得也傻住了。

  「娘,他不是……」钱来宝还想解释,但这时孟海菁